前
言
企业是市场经济的主体，守法合规经营是企业必须遵守的原则，也是企业长远发展之道。近年来，企业及企业家涉嫌刑事犯罪的案件数量、频率均呈现较快增长趋势。为推动企业刑事犯罪诉源治理，年3月，最高检在部分地区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年4月2日，改革试点在全国推开。作为国内首家专注于企业合规的律师事务所，星来律所办理了多起涉案企业合规案件，部分案件成功入选最高检涉案企业合规典型案例，作为团队成员，在此与大家分享、交流办案经验。
一
单位走私犯罪概述
我国刑法规定单位犯罪涉及的罪名有个，而在走私类犯罪中，与企业经营有关的高发罪名是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根据最高检年7月发布的检察业务数据，年至年，全国检察机关共起诉单位犯罪1.4万件4.7万人，起诉数量较多的罪名主要有：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和污染环境罪。其中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件，占起诉单位犯罪总数的6.7%，位居第四位，属于单位犯罪中起诉相对较多的罪名。
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也是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的常见罪名，年12月最高检发布第二批企业合规典型案例，“深圳X公司走私普通货物案”便是其中一例，该案中X公司积极开展企业合规整改，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合规管理体系，实现合规管理对所有业务及流程的全覆盖，取得阶段性良好效果，深圳市检察院最终对X公司及涉案人员作出相对不起诉处理。
近期，笔者所在律师团队以第三方监管人身份办理了多起走私类犯罪涉案企业合规整改，涉及走私普通货物罪、走私废物罪等罪名，经合规整改验收、检察听证后，这几家涉案企业及涉案人员均得到了不起诉的良好结果。下面以其中一家涉嫌走私普通货物罪的企业为例，探寻走私类犯罪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的路径。
二
基本案情
内蒙古J公司成立于年，主营业务为进出口和销售粮油、木材等，贸易形式为一般贸易。自成立以来，J公司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多次获得“先进纳税企业”，被授予“守合同重信用单位”等荣誉称号。
年3月，经某海关缉私分局侦查后认定，年11月至年2月期间，犯罪嫌疑人孙某某（J公司法定代表人）以犯罪嫌疑单位J公司的名义，采取低报价格方式逃避海关监管，进口共计6千余吨油菜籽，偷逃税款近万元；进口亚麻子、葵花子、荞麦等2千余吨，偷逃税款8万余元。该行为逃避海关监管，违反海关法规，偷逃应缴税额巨大，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五十三条规定，涉嫌走私普通货物罪。该案于年11月移送至内蒙古某检察机关审查起诉，犯罪嫌疑人孙某某签署《认罪认罚从宽处罚告知书》《同意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意见书》并表示认罪认罚。
三
整改背景
年3月，J公司主动向检察机关申请开展涉案企业合规整改，并作出合规承诺，自愿接受检察机关和第三方监管人的监督考察，承诺制定合规计划，建立健全合规管理体系，切实整改。经审查同意后，检察机关委托笔者所在团队担任第三方监管人，对J公司涉案企业合规整改进行考察评估。
第三方监管人团队接受委托后，于初期即介入指导合规整改工作，通过公开渠道认真搜集分析J公司有关信息，讨论制定了《J公司合规调查清单》（图1），随后通过合规尽职调查、现场访谈等方式了解本案案情并深入挖掘该公司存在的合规问题，第三方监管人通过尽职调查后发现，J公司在经营管理过程中存在以下不合规问题：
1
公司从业人员整体缺乏进口贸易相关法律意识
J公司人员整体学历水平较低，缺乏了解进口贸易相关法律法规、政策文件的专业人员，缺少法律规范的引导与规束，法制观念淡薄，不清楚从事进口业务行为的边界与红线。公司在日常经营活动中，盲目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的目标，忽视了企业合法合规经营的重要性，最终导致触犯刑法的严重后果。
2
公司内部规章制度不完善
在启动合规整改前，J公司内部制度较为欠缺，众多重要制度尚未建立，尤其缺乏开展进口贸易业务相关的报关管理、定价机制、付汇管理等内容的系统性、规范性、流程性的指引。已有制度的可操作性较差，制度间存在较多重复、冲突内容，缺乏具体业务流程，未明确重点岗位工作职责。
3
内部治理结构不完善，缺乏合规经营管理内部机制
J公司规模较小，内部组织机构设置缺乏合理性，难以发挥有效作用，未设置专门的法务或合规岗位，缺乏对公司经营方面的监督人员。同时，J公司存在较强“一言堂”情况，以“人治”代替“法治”，相关事项均由实际控制人决定，风险把控主要凭借公司领导个人经验。此外，在启动合规整改前，公司没有任何合规管理机制，对法律法规及监管规范的获知主要依靠经验，对经营管理的法律风险并无充足的制度性防范机制。
经过充分的合规尽职调查，第三方监管人提出了以进口贸易合规为重点和基础，以全面合规为长远目标的合规方向，向J公司出具深入、全面、系统的监管建议，要求公司充分开展合规风险自查与识别，剖析犯罪成因，形成自查报告，在此基础上，提交有效合规计划，及时开展合规整改工作。
图1：合规调查清单（部分）
四
整改经过
在第三方监管团队的监督、引导下，该公司制定了合规计划，开展了一系列合规整改工作，具体措施如下：
（一）
剖析犯罪原因，开展合规风险自查
在合规顾问的帮助下，J公司系统梳理了与公司经营管理特别是进口贸易业务相关的法律规范库，并结合法律规范库规定的合规义务内容，开展了合规风险自查与识别，形成《合规风险识别清单》。同时，J公司在对此次犯罪行为发生的原因以及暴露出的问题进行深入分析的基础上，查找了在公司治理、组织架构、管理制度、运行机制、合作伙伴、企业文化等方面存在的漏洞及不足，并结合企业所在行业涉及的常见风险情况，形成《自查报告》。
（二）
制定合规计划
在上述合规风险自查、识别以及犯罪原因深刻剖析的基础上，J公司结合企业规模、行业特征、人员文化水平、执行能力、经营管理实际情况以及具体涉案情况，制定了专项合规计划，并交由检察机关和第三方监管人审核，作为落实具体整改措施的纲领性文件。
（三）
开展专项合规整改
1、组建合规整改领导小组，
任命合规专员
J公司召开合规整改动员会，成立了合规整改小组，选举组长及小组成员，并明确具体分工。组长由公司副总经理担任，领导合规整改小组成员，统筹合规整改工作部署与开展。公司主要管理人员担任组员，分管各自负责的报关、付汇、财务、运输等业务整改工作，并及时上报给组长。同时，为保障合规整改工作的顺利进行，J公司还聘请了专业律师作为合规顾问，在合规顾问的辅助下，开展合规整改工作。
在合规管理机构设置方面，考虑到公司规模等实际情况，J公司增设了合规专员一岗，由合规整改小组组长兼任，合规专员为独立岗位，具体职责包括总体负责公司合规管理工作，对关键岗位、关键环节进行合规审查，并提出合规性评价，对于不合规的业务具有一票否决权等。
2、设立合规专项资金保障
在经费保障方面，为支持合规管理的持续运行，J公司开设合规专项资金账户，实行专人负责制，制定《合规专项资金使用管理办法》等文件，明确专项资金用途，用于公司开展合规工作的开支，包括开展合规培训、合规宣传、合规资料印刷、购置合规工作所需设备等，初步建立起公司合规整改的资金保障。
3、对涉案人员作出处理
鉴于涉案人员因违规办理业务给公司造成的重大影响，J公司对涉案人员作出了处理，责令其作出书面检查，并给予罚款等处罚，将处罚资金转入合规专项资金账户用于合规建设。此次对涉案人员的处理，既是对直接责任人员的惩罚，让其深刻认识到自身的问题，同时也对本公司全体员工起到了警示作用。
4、签署合规承诺书
J公司组织领导层签署《合规经营承诺书》，承诺依法合规经营，加强公司合规管理，发挥带头作用，积极推进合规整改，明确宣示合规是企业的优先价值及对违规违法行为采取零容忍的态度，并在组织上和物质上对合规管理提供必要的支持。同时，公司组织员工签署《员工合规承诺书》，使员工熟悉合规承诺书的内容，遵守公司各项管理制度，理解公司的合规目标及合规经营的重要性，引领员工培育合规观念。
5、建立健全内部经营管理制度
J公司针对易发生合规风险的进口贸易业务相关环节，制定或完善了公司经营管理制度。例如，编制了《报关管理制度》《外汇核销管理制度》《财务管理制度》《合同管理制度》等相关制度，明确了相关人员岗位职责、工作流程和行为规范。同时，将合规审查作为必经程序嵌入经营管理流程，规定重大决策事项的合规审查意见由合规专员签字，对决策事项的合规性提出明确意见。此外，J公司将主要业务流程、管理制度做成展板，悬挂在公司醒目位置，以方便员工随时查看、学习并遵守。
6、建立健全合规管理制度
针对缺乏合规管理的现实状况，J公司制定了纲领性《合规管理制度》，作为合规管理体系建设中最重要、最基本的合规制度，是其他合规制度的基础和依据，属于全员普遍遵守的合规行为规范。
在具体的合规管理制度方面，J公司采取了以下措施：（1）建立了合规风险评估机制，定期或不定期开展风险评估，并及时对发现的制度漏洞和缺陷进行补救和完善；（2）建立合规风险监测机制，并保障监测机制正常运行；（3）建立合规举报机制，提供举报信箱、电话等举报渠道，制定了保护和激励举报者的相关措施，对发现的合规风险以及举报的违规行为，按照适当的调查流程，及时开展调查和处理；（4）建立合规绩效评价机制，在对企业主要负责人、经营管理人员等考核中引入合规指标并制定相应的奖惩制度。
同时，J公司编制并发放《合规手册》《员工手册》等制度规范，手册中摘录了公司制度的重点条文，让员工更容易了解公司合规价值观，认同公司合规文化，让员工明白哪些行为应当做，哪些行为不合规，有效地制约、规范员工的日常行为。
7.开展合规培训
在合规整改期间，J公司开展了多次专项合规培训，公司管理层及主要员工系统学习了合规顾问团队组织的关于走私犯罪、进出口贸易法规、企业合规管理、公司管理制度等内容的培训。同时，为了检验培训效果及合规管理各项措施的落实情况，公司对培训的内容及时开展了考评。
（四）
培育合规文化
J公司通过签署合规承诺书、组织员工学习合规管理制度与合规手册、开展日常培训等多种方式积极宣传和倡导合规理念，推广合规文化，将合规的观念和意识渗透到企业经营管理的每一环节，渗透到每个员工的日常行为中，公司合规管理和合规经营的良好氛围初步形成。
图2：合规整改材料
五
合规整改验收听证
针对J公司的整改工作，第三方监管人参照《涉案企业合规建设、评估和审查办法(试行)》及相关合规指南、标准等，对该企业的整改情况进行了客观评价。针对该公司的自身特点，结合本次合规整改的内容，量身定制了包括涉案合规风险识别与控制、违法违规行为处置、合规管理制度机制、合规文化培育等12个模块66项评价要素的评价体系，充分保证了评价体系和评价结果的科学性、全面性及有效性，获得了检察机关的高度认可。
图3：合规考察评分表（部分）
合规考察期届满，检察机关举行合规整改验收公开听证会，邀请多位合规领域专家学者作为听证员。听证会上，J公司汇报了企业合规整改落实情况，针对案件暴露的问题，有效建立了企业合规长效机制，防范涉罪涉案问题。第三方监管人汇报了合规考察及督促企业整改落实情况。听证员在全面听取、了解案件事实、合规整改情况的基础上，经过充分讨论和评议，一致同意合规验收通过。随后，经全面审查评估，结合具体法定情节，检察机关在听证会后对J公司及涉案人员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
图4：合规整改验收听证
通过扎实开展合规整改，建立健全合规长效机制，J公司发展更加稳健，进口业务稳步推进，经济效益良好。本案充分实现了涉案企业合规整改良好的法益保护效果，真正发挥了合规“保企业”“保就业”等社会功能。
律师简介
李泽全
北京星来律师事务所律师
lizeq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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